江城子

2015020517:58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
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摘要]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與父蘇洵、弟蘇轍,合稱“三蘇”。詞開
豪放一派,但其婉約詞《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也同樣是世代傳
誦的佳作。時分時合的結構特色、真樸的細節白描、簡潔明白的用
語使該詞具有了獨特的藝術價值。

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今四川眉山)人。
北宋著名文學家。蘇軾自從24歲步入仕途以後,就被捲入了上層士
大夫激烈的党爭之中,歷經宦海浮沈。先歷任杭州通判,密州、徐州、
湖州知州,後因“烏台詩案”被貶爲黃州團練副使,累遷中書舍人、
翰林學士,最後又被遠謫廣東惠州、海南儋州。直到宋徽宗即位,
他才遇赦北歸,次年死於常州,卒諡“文忠”。

蘇軾在文藝創作各方面都有很突出的成就。詞開豪放一派“,自是
一家”。然而讀詞人爲蘇軾絕倒的,卻絕非僅止“大江東去”或者
“老夫聊發少年狂”這樣的豪放詞句,其婉約詞《江城子·十年生
死兩茫茫》也是世代傳誦的佳作。

一、《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表達了作者對亡妻真摯的思戀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
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江城子:詞調名。這是一首悼念亡妻之作。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是詞題,乙卯,是宋神宗熙寧八年即1075年,正月二十日夜是具體做
夢的日子。題爲記夢,實際上是通過記夢來抒寫對亡妻真摯的愛情
和深沈的思念,以及永不得見的哀痛。

東坡19歲時,與年方16歲的王弗結婚。王弗年輕貌美,知書達禮,侍
翁姑恭謹,對詞人溫柔賢惠。王弗剛嫁蘇軾時,未曾說自己讀過書。
婚後,每當蘇軾讀書,她便陪伴在側,終日不去。蘇軾偶有遺忘,她
便從旁提醒。蘇軾問及其他書,她都約略知道。二人情意彌篤,恩愛
有加。王弗隨蘇軾官居京師,不幸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5月亡故,
先葬於汴京西郊,次年歸葬故鄉。後東坡續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潤之,
據說此女頗有其堂姐遺風,由此也足見蘇軾對愛妻的深切思念。
死別十年,蘇軾夜夢亡妻,悽楚哀惋,久蓄的情感澎湃奔湧,不可遏止,
於是寫下了這首著名的悼亡詞。

二、“十年生死兩茫茫”賞析

《江城子》分上下兩闕,該詞感情真摯、淒婉痛絕。

(一)上闕寫十年相思之苦及死別之痛

首句單刀直入,爲全詞奠定了傷感哀痛的基調。“十年生死兩茫茫”
“十年”,對於短促的人生來說是一段不短的路途,十年的時光不僅
沒有沖淡蘇軾對亡妻的一片深情,反而愈來愈濃烈。一句“兩茫茫”
道出了詞人對亡妻陰陽永隔、再無聚首之日的哀痛和喟歎。“兩”
字很自然地關合了雙方。十年中詞人日夜思念妻子,卻對她的一切
不得而知。而詞人在痛苦的哀思中也分明感受到了妻子在冰冷地下
對自己同樣的無窮思念,二人一樣的杳無音訊,一樣的痛徹心扉。
這種無中生有的假設更顯出他們生前的幸福美滿和相愛之深。

“不思量,自難忘。”此句單寫詩人。“不思量”,不去思念,不去
盤量,看似無情卻暗隱深痛。不思量是因爲思量讓人難以忍受,
詞人雖極力排遣“思量”,但思量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湧出。
千般深愛,萬縷哀思深藏于心,解之不開,揮之不去。
一聲“自難忘”直接表達了作者直抒胸臆、自難忘懷的哀思。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千里”寫二人距離之遙。
詩人此時在密州,亡妻之墳在四川,二者相隔千里之遙。
“墳”前著一“孤”字,既寫出妻子獨臥黃泉之下的孤苦冷清,
又寫出了詩人對妻子孤寂的感受。而“無處話淒涼”,一則說
明夫妻陰陽相隔不能相見,妻子不能向夫訴說是淒涼,而丈夫
不能聽妻訴說也是淒涼。此句關合二人,這種淒涼直承首句
“十年生死兩茫茫”,讓人讀來心沈氣悶,不能舒張。
二則是在該句中詞人似乎有一種錯覺,不能話淒涼是因爲二人
相隔千里,如果近在一處,自己還可以到墳頭向妻子一訴苦衷。
這種不可能的假設,讓人讀來更加唏噓感慨。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陰陽異路,怎能重逢?
但退一萬步說,縱然有一天超越了生死,詞人與愛妻突然重逢,
面對風塵滿面,兩鬢如霜的自己妻子還能認出嗎?這是詞人在
向妻子訴說自己的淒涼。由此可見,王弗不僅是蘇軾生活中
的伴侶,還是他精神上的安慰。時年蘇軾僅40歲,爲何未老先衰?
妻子的死別是一因,仕途坎坷、遭際不幸是二因,於是心情鬱悶
的作者年紀輕輕就“塵滿面,鬢如霜”了。

(二)下闕寫夢中的情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思是夢的基礎,夢是思的必然幻化。
“夜來幽夢忽還鄉。“”幽夢”寫出夢境的隱隱約約、
朦朦朧朧。夢可以超越時間、空間,也可以打破冥冥世界與人世
的阻隔。“忽還鄉”寫出了詞人對亡妻的千般思念、萬種渴盼
“忽”間成爲事實,悲中寓喜,表達的感情卻分外凝重。

“小軒窗,正梳妝。”以鮮明的形象對上句加以補充,使夢境帶
有實感。夢中還鄉,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小屋的軒窗,愛妻正靜靜
地臨床梳妝。詩人偷偷地窺視著、欣賞著,愛意在小屋中彌漫
洋溢。看似寫夢,實則是以前夫妻恩愛生活的一個生動寫照。
相信這樣的場景已深深地印在了詩人心中,以致相別十年後,
又自然地閃現于詩人的夢中。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十年死別,苦苦思念,一旦相見,
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只有相視無語,默默凝咽。
一句“淚千行”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淒涼,此時無聲勝有聲。
但當年的美好情景現已不復存在,將現實的感受溶入夢中,
夢也讓人感到無限淒涼。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三句總束全詞,
是感情發展的高潮,寫出了夢後的哀思。黃粱美夢是短暫的,
蘇軾涕泗滂沱的夢也是短暫的,但夢醒後的哀痛卻是永久的。
“料得”是推測之詞,語氣卻十分肯定。漫長的十年,年年複來,
既指過去的,也指未來的無盡歲月。“腸斷處”既形容悲痛到
了極點,也指詞人亡妻的墓地。該句遙承開頭“十年生死兩茫茫”,
使全詩渾然融爲一體。而“明月夜,短松岡。
”是腸斷處的具化。“短松岡”是種著矮小松樹的山岡,
蘇軾兄弟曾親手在父母墳前遍植松樹。夢醒後一切化爲烏有,
亡妻仍在千裏外的松岡之下長眠,於是詞人重又陷入生死相隔、
渺茫不見的巨大悲哀。其淒涼之意,縈回不絕。


摘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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